第四十五章 怒 杀_大明风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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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五章 怒 杀

  盛夏的午后,柔仪殿中寂静极了,贵妃王氏躺在榻上,原本困倦得很,可是小睡了一会儿,便觉得胸口发闷,有些气滞抑郁。

  皇上好几日都不来柔仪殿了,也不见他差人来召自己前去伴驾,原以为最为得宠的权妃在随君远征途中病逝,自己在宫内便少了一个劲敌,从此就会顺风顺水。可是万万没成想,这舒心的日子还没过几天,又出了一个吕婕妤,这个吕氏不是与权妃同时受封的那个吕氏,居然偏偏是权妃身边的那个近身侍女吕儿,一个小小的宫女,一跃而成为宠妃,就算自己性情再好,也难免心情烦躁。

  唉,王贵妃长长叹了口气,不由得伸出手轻抚面颊,是自己老了吗?

  虽未美人迟暮,可这心境分明已如秋后芙蓉初露凋零之相了。红颜未老恩先绝,有什么比这个更悲哀的呢?天子的心意倒底如何?王贵妃唇边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,她真的参不透吗?

  睡也睡不着,她索性起身,理了理衣衫向殿外走去。

  远远地就听到殿门口两个小宫女在窃窃私语,刚想斥责,转念又一想,虽然自己代管六宫,可毕竟不是皇后,以前事事太过苛责,驭下过严,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嚼舌根,说自己的不是呢。罢了,以后也改改性子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。

  “真的吗?”这略带惊讶的声音,像是宫女蕊儿的声音。

  “当然了,我不会骗你的!”这是一个憨憨的丫头的声儿,只是一时竟然听不出来是谁。

  “天哪,我还说呢,吕婕妤原只是权妃身边的一个小丫头,怎么会一跃成为九嫔之首,原来果真是有些能耐的!”蕊儿的声音里有羡慕也有不屑:“居然趁着皇上去翊坤宫悼念权妃的空子,就悄悄爬上龙床了!”

  王贵妃本不想听下去,只是牵涉到新得宠的宫妃吕婕妤,好奇心作怪,让她又难以移步。

  “是呀,谁能想到呢?这宫里别说是东西六宫的主位娘娘,就是那些女官、有头有脸的大宫女,哪个长得差了?个个都长得那么标志,凭什么就轮到她飞上枝头当凤凰了。听说权妃死的时候,就只有她在跟前,权妃就是喝了她泡的胡桃茶,才突发急病过世的。”

  “嘘!”蕊儿有些胆怯地劝着,“这事儿可不能乱说!”

  “我哪有乱说,那天我在她寝殿外面,听她跟曹嬷嬷说的,她说‘当初万不该将那杯催命的茶拿给娘娘喝,可是吕儿怎么知道娘娘会自己服下呢?’”那个憨憨的女声仿佛在刻意拿腔拿调地学着吕婕妤。

  王贵妃听到这儿,不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,凤目中满是惊恐之色,脑子里飞速一转,不禁冷汗淋淋。天哪,她们说的究竟是真是假?如果是真的,难道说这权妃之死的背后还另有隐情?“没想到权妃会自己服下?”难道这茶她们原想着是呈给万岁爷的?……王贵妃心里扑腾得实在厉害,一颗心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,只是还来不及细想,忽然听得外面一声大喝:“哪儿来的小蹄子在这里乱吠!”

  似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马云的声音。“完了,完了!”王贵妃眼前一黑,险些晕了过去。她强撑着身子暗暗告诫自己万万要镇定,小心应对不要惹火上身。

  “马总管!”两声惊呼。

  “糟了,果然是他!”王贵妃更是一阵心慌,不知他听去了多少。

  “娘娘,马总管求见!”殿外响起蕊儿颤抖的声音。

  王贵妃定了定神儿,这才说道:“快请进来!”

  “是。”

  众人皆知马云是朱棣的近侍太监,乾清宫的总管,但是他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身份,锦衣卫都指挥使,同时也是朱棣的知己和保镖,在北征时期伴着朱棣立下过赫赫战功,只身深入大漠腹地百里奔袭,智擒敌首。

  所以对于他,王贵妃自然是万万不敢怠慢,小心地迎入殿内,又是赐座,又是奉茶。

  定了定神,这才说道:“马公公今日来此,所为何事?”

  马云身形魁梧,自小练就的一身好工夫,本是英雄胆,壮志于胸,可是在宫内却一向十分谦和。他微微一笑:“满剌加国王亲率妻子前来朝贡,进献了许多奇珍异宝,万岁准备要好好款待一番,下旨三日之后在交泰殿设宴,所以命奴才前来回娘娘,让娘娘早早准备,定要彰显我大明的泱泱气度和天朝风范才是!”

  王贵妃听了连连点头:“恐怕此事礼部和内务府也会有所安排吧!”

  马云口称:“正是,不过万岁的意思是想让娘娘准备些歌舞、曲目和新鲜的玩意儿,既是国宴又是家宴,因为那满剌加国王此次是携妻子和儿女一同前来的,所以由娘娘出面摆宴,要恰当些!”

  “本宫知道了,多谢马公公提点!”王贵妃笑意盈盈,心中立时敞亮起来。不管平日万岁临幸哪宫妃子,一旦有了大事,陛下心中最看重的还是自己,如此一想,心里便豁然开朗。

  只是马云突然面色一沉,站起身来双手一揖:“娘娘,刚刚在殿外那两个宫女,恕奴才无礼,要带下去细细查问。”

  “哦?”王贵妃面色大惊。

  “刚刚她们的对话,想必娘娘多少也听到些!”马云眼中精光一闪:“既然听到了,便不能不查!”

  王贵妃只觉得背上发冷,原来自己在殿内偷听他居然都察觉了,如果此时自己再有所推托,恐怕惹他生疑,于是索性点了点头:“不错,本宫刚刚正在午睡,这殿里没有留人服侍。醒来之后,只想到外面去透透气儿,刚刚走到门口,就听到两个丫头在嚼舌头,原想出言制止,正巧公公就来了!”马云微微叹息一声,目光一凛,对着王贵妃就是一拜:“娘娘,这两个丫头,奴才先带回去细细查问,事关重大,还请娘娘在宫内各处,加派人手,多多留意!”

  王贵妃又惊又怕:“不过是两个人吃多了闲得没事,乱嚼舌头,难不成还真会惹什么大乱子?”

  马云唇边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,他再次拱手行礼:“娘娘,奴才先下去了!”

  王贵妃知道多说无益,也站起身来:“公公慢走!”

  看着马云带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小宫女消失在视线中,虽然身处盛夏时分,王贵妃却分明感觉到阵阵凉意,寒战连连。

  翊坤宫中,盘腿坐在铺着席子的地台之上,手中拿着一个盛满胡桃茶的碗,大明天子永乐大帝朱棣,闻着那阵阵茶香,仿佛醉在其中。

  马云站在下首,面色沉重地打量着天子的神情,这样的真相和结果,他应该勃然大怒才是,只是为何会如此的平静呢?

  与此同时,在城东金牛湖畔的一所宅院当中,掩映在翠竹假山之后的小小茅屋——颐和书屋内,也有两人相对踌躇。

  一位便是东宫太子洗马杨溥,字弘济,湖广石首人,时人称之为“南杨”。他与大学士、人称“东杨”的杨荣同为建文二年进士,同授编修,原本志同道合,而官运却极为不同,杨荣后被检入内阁,又不断跟随皇上北征而成为永乐朝的近臣,而空有满腹韬略的杨溥只能充做太子身边的幕僚。太子仁厚温和,许多时候,这计谋献了也是白献,他常常一笑而过,不予采纳,不会未雨绸缪,更不屑去算计谁,只是一味地退让回避,使得东宫太子府身边的谋臣都成了闲差。

  另外一位就是兵部尚书兼詹事府詹事金忠,他环顾室内,不由赞道:“置身在这书屋之内,心情顿感平静许多,想不到从外面看来如此简陋的居室,内里却是金玉其中啊!”

  杨溥抚须而笑:“金兄过誉了,可惜荣兄不在,今日之事,我们究竟是否该适时出击,一举扳倒汉王呢?”

  金忠面色一沉,凝神闭气地思索片刻道:“太子殿下如何看待此事?”

  杨溥叹了口气:“我才刚刚开了个头,太子殿下就将话题引开。我看,他是不想搅这趟浑水,太子殿下一再强调,要顺天命,继大统。若要他主动有所为,绝无可能!”

  “顺天命,继大统?”金忠不由冷笑几声:“万岁尚在壮年,这身体比太子殿下还要硬朗,况且左右还有汉王与赵王虎视眈眈,咱们想顺天命,可是那两位会老老实实地等吗?这不就平白地闹出事来了?小宫女毒杀宠妃?原本就说不通,又说是这毒原是要下给万岁的,一个朝鲜来的小宫女为何要毒杀万岁?定是受人指使,而天下能做出这等事来的,不超过两个人,而当时事发在青州,正是汉王的封地,如此一来,闭着眼睛也能想到了。”

  杨溥点了点头,亲手为金忠把酒杯斟满:“如今除了相对小酌,你我二人还能有何作为?”

  金忠举起杯子与杨溥相碰之后,便一饮而尽:“万岁终究是老了,心软了。要是放在过去,眼睛都不会眨一下,不管是汉王还是赵王,定会严惩不贷。可是现在,这样地举棋不定,迟迟没有动作,难不成他想咽下此事,不做处置?”

  杨傅看着跳动的烛火,淡然一笑:“为何不可呢?为君者有的时候,就是要忍常人无法忍的事!”

  “为臣为子,居然串通宠妃,要杀父夺权,这样的祸根,他能留吗?他就不怕天下人耻笑?”金忠恨恨地说道。

  他是燕王府的旧人,追随朱棣靖难起兵,立下颇多战功,对汉王与赵王,与太子一样,都是极尽爱护的,可是如果相比于朱棣,这曾经出生入死、并肩作战的情分却超过一切。他绝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他心中的英雄,因为在他眼中,朱棣不仅是万民敬仰的君王,更是他的知己、大哥和英雄。

  “天下人耻笑?”杨傅夹了一筷子香酥脆皮虾,放在嘴里细细嚼着:“天下人不知,如何耻笑?”

  金忠听他此言,先是一愣,随即眼神儿一凛,一丝诡异的笑容浮现在眼前。

  不几日,宫中便迎来一场血雨腥风,事发突然,很多人都莫名其秒地被牵涉入狱,遭受酷刑,受牵连被处死者达千人之众。

  在这场变故之中,不知情的人都以为天子疯了。人到晚年居然性情大变,怒杀宫人成百上千,这就是大凶之兆。

  有些人对此事一知半解,认为一切均缘起于权妃之死,有人说是吕氏为了争宠,买通银匠,将砒霜混入权妃常饮的胡桃茶中,权氏即中毒而亡,后因吕权两宫宫人争执,将此事真相抖出,帝王大怒,为宠妃报仇,所以怒杀宫人以解心恨。

  而还有些人,则心知肚明。权妃不过是个替死鬼,真正想毒杀的对象正是天子,幕后主谋之人是谁自然是显而易见的,只是为了皇家的体面,万岁不能深究。可是偏偏有好事之人将此事渲染于街头巷尾,一时之间,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,于是天子为了掩人耳目,更为了查清宫内泄密之人,才会在宫内彻底来一次血洗除奸。

  那一年的夏天,宫内冷得怕人。在偌大的皇宫大内,宫女太监们往来相遇,就算一个眼神儿也不敢对视,唯恐稍有不慎,就会被扣以私下串通外递消息的罪名,而株连更多的无辜。

  是无情还是有义,是铁血还是柔情,此事的起因和处置,一切只有朱棣心中最清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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